■房臣波开春，我在园子里种上了甜瓜、哈密瓜，还插上了地瓜秧，到了6月底，已是甜瓜飘香，瓜秧绕膝。这棵西瓜悄悄地不请自来，一开始还有点孱弱，慢慢就有了王者气象，在哈密瓜、甜瓜都因为去年土地养分消耗殆尽而丧失生机时，它竟脱颖而出，势头完全盖过了其他瓜果。女儿说，它怎么这么多小手，见了谁都跟人握手，一握住就成了好朋友，再也撒不开了。这是它的触须，也可以算小手吧。如果说根给了它生长的动力，那么触须就是它触摸这个世界的方式，它蜿蜒着，摸索着，抓住了甜瓜的秧蔓，扣紧了草莓的身体，纠缠着地瓜的叶子，这样就自立于世了，不会被吹得东倒西歪。它们说着外人听不懂的悄悄话，聊着各自物种的前世今生，风来了，它们随风起舞，好像还夹杂着美妙的乐曲。西瓜说，我来自一片广阔的瓜园，哪有这里的小家子气！西岭沟的瓜秧比天上的白云还多，比大海的浪花还要汹涌……草莓笑了，小家子气？我在这里土生土长，这里就是我的家，我没见过沃野千里，也没见过大海扬波，我宁愿相信我们站着的地方就是传奇，传奇需要靠双手缔造。看吧，一会儿草莓攻下了城池，一会儿地瓜号令天下，一会儿瓜秧云蒸雾绕，一会儿葡萄冲杀震天。这里的草莓、葡萄、桃子、甜瓜不仅喂饱了贼鸟、老鼠、蜗牛、小虫，还喂饱了一个3岁的小朋友，看，小天天今年已经4岁了！草莓说着，藤蔓越伸越长，话题越扯越远，瓜秧里发出一阵阵赞叹声。它骄傲极了。西瓜羞红了脸。地瓜喘息着探出小脑袋，说，草莓草莓，你停停，该我了。你们的果实在地上，在空气里，有的鲜红，有的清香，赞扬声都属于你们，光阴也属于你们。而我们只能在地下默默生长，虚度着漫漫长夜。有时候就是这样，有露脸，就有蛰伏；有鲜花，就有绿叶；有掌声，就有观众；有成功，就有付出……但没有无尽的黑暗，也没有永远的冷落，多少年前的那个秋天，我们躺在西岭沟的黄土之上，大口吸吮着新鲜的空气，主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笑容，我们是多么骄傲，多么满足！我们做好朋友好吗？再也不争吵，永远不分离！西瓜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。它们手挽手随着瓜秧的蔓延，一会站成人字形，一会又变成天字形，直到最后再也看不出什么形状了，你融入我，我融入你，它们成了一个整体，成了一家人。授粉发生在一个晴朗的早晨，西瓜花粉充足，轻轻一蘸就是满城风雨，不像甜瓜的花粉，小桥流水。小脑袋长得最快那些天，雨水也足，它喜欢交朋友，它抓紧小茴香、花椒树，还有月季干枯的枝干；它喜欢听故事，故事越来越多，西瓜越长越大，直到它的肚子里结满了一颗颗的种子，每一颗都是一个故事，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个灿烂的春天。红色的瓜瓤围着黑色的瓜籽跳舞唱歌，那是一首丰收的曲子，天籁之音。它们唱啊跳啊，里面的音乐传了出来，大家都跳了起来，瓜秧漫舞，牵牛妖娆，好不热闹。慢慢地，甜瓜熟了，瓜秧枯萎了，当初的叶梗慢慢变黄、萎缩，直到西瓜的小手也都枯黄了。西瓜手册里说，这个时节，叫作瓜熟蒂落。整片瓜地一片沉默，它们在相互告别、互诉衷情，约定下一个春天相见的时刻。当我说到田园梦，很多人笑了，在城市里你做什么田园梦？人家陶渊明有地，是地主，你的地呢？我确实也有一块地，无论大小，至少也是春种秋收，一颗颗种子破土而出，演绎着生命的各种可能。生命啊，无论长短，不都是这样吗？呱呱坠地，接受大地的滋养，触摸生活的酸甜，认识各种人，经历各种事，不断积累，以各种角色奔忙于世。他们或成双入对，或老幼相携，或三五成群，或孤独一生，一张张脸汇聚成芸芸众生，最后谁也认不出谁，匆忙说着再见、珍重……我慢慢端详着这张脸，一只西瓜的长成，是一幅复杂的表情。本文来源：萧山日报
